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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 海 微 澜
编辑:myadmin    来源:乐清佛学网   时间:2011-03-17 20:31:48   浏览:0

禅 海 微 澜

载于《禅》刊 1993 年第 3 期至 1995 年第 3 期

高峰•主人公在什么处?

高峰妙禅师初参断桥伦和尚, 令参“生从何来, 死从何去”话。即日夜不懈, 不眠不休。后参雪岩钦和尚, 钦问: “阿谁与你拖个死尸来? ”师未及答话, 即被打出。如是不知经过几多次, 师非但毫无怨忿之意, 却更虔诚参叩。( 这在今人不用说经过多次棒打, 即稍为语重一点, 即心怀不满, 把脚底板给你看了。于此可见古人用功多么恳切诚笃! 这样精诚专一的用功, 哪得不开悟、证道? ! 吾等后辈小子对之能不惭惶愧汗而奋起精进乎? )
师于参话次, 偶于梦中忆断桥伦室中所举“万法归一, 一归何处”话, 疑情顿发, 三昼夜目不交睫。( 参禅贵起疑情, 疑情一发, 笼罩全身, 凝作一团, 好消息即将至矣。)
一日适逢达摩祖师忌辰, 随众往诣三塔讽经, 偶抬头, 睹壁间五祖演和尚( 临济宗杨歧会一支白云端和尚嗣, 圆悟勤和尚之师。) 遗像赞云: “百年三万六千朝, 反复原来是这汉。”蓦然省悟, 打破拖死尸话头。
悟后, 诣南明, 再谒钦和尚。钦一见便问: “阿谁与你拖个死尸到这里来? ”师便喝! ( 悟后气概便不凡。) 钦拈棒, ( 再勘过。) 师把住云: “今日打我不得。”( 的是可儿。) 钦曰: “为什么打不得? ”( 苍天苍天, 放过一着。) 师拂袖便出。( 赖有这一着。)
翌日, 钦问: “万法归一, 一归何处? ”( 天下慈父心。) 师曰: “狗舔热油铛。”( 也知你欲进不能, 欲退不得。) 钦曰: “那里学这虚头来? ”( 你问阿谁? 由和尚钝置来。) 师云: “正要和尚疑着。”( 得理不让人。) 钦休去。( 奈何伊不得, 只索饮气吞声。) 自是机锋不让。( 天上天下, 唯吾独尊。)
一日, 钦作寻常问话云: “日间浩浩时还作得主么? ”( 垂钓千尺意在金鳞; 好肉上挖疮作么? ) 师曰: “作得主。”( 将谓将谓, 原来原来。果然失却定盘星。) 钦进问云: “睡梦中作得主么? ”( 雪上加霜, 再犯不容! ) 师答云: “作得主。”( 犹自不惺惺, 脚根下泥深多少! ) 钦更问云: “正睡着时, 无梦无想, 无见无闻, 主人公正在什么处? ”( 请问和尚。不妨更加一槌! 岂在别处。) 师无语。( 古佛过去久矣; 早纳败阙了也。) 钦嘱曰: “从今日始, 也不要你学佛学法, 也不要你穷古穷今, 但只饥来吃饭, 困来眠, 才眠觉来, 却抖擞精神, 问我这一觉主人公在什么处安身立命? ”( 莫瞒人家男女好; “活”马权作“死”马医。)
师乃奋志参究。自誓: 拼一生做个粥饭僧, 决要这着子明白。( 不愧须眉, 好男儿岂甘与草木同腐! ) 一日午睡, 同宿友僧莽撞, 推师枕落地, 卟通一声, 师乃大彻。( 已迟八刻! 这僧莫非大悲菩萨现身么? ) ( 注: 括号内系本文作者的著语。)
我们读了这则公案, 除了由衷的崇敬赞仰高峰祖师精诚不懈的参究精神与深彻的悟境外, 同时也获得了下述的珍贵启示:
第一, 如果我们真要超轮回, 了生死, 参禅必须放舍一切, 死心塌地抱定一则无义味话头, 朝于斯, 夕于斯, 流离于斯, 颠沛于斯, 孜孜兀兀地日夜参究, 方能打开本来, 亲证实相。绝不是懂得一些文字义理, 会打两句机锋, 下得几句转语或舞文弄墨地写得几首偈颂, 就作为开悟的; 更不是在色身强健, 生活优裕时, 过得轻松愉快, 安祥自在, 即是开悟。
第二, 参禅必须起疑情。以疑情生起, 方能遮断妄念, 蕴集爆发力。一旦时节因缘到来, 如火药碰到火星, 顿时爆炸, 当下打开玄关、识锁, 亲见本真。否则, 妄念不断, 无力爆发, 徒丧光阴。故古德云: “大疑大悟, 小疑小悟, 不疑不悟。”非虚语也。
第三, 说得口头禅与舞文弄墨的禅客, 虽然一时看起来也不无禅味, 但这只是暂时的假相, 他们心中并非清空廓彻, 眼前总有个物在; 即使勉强静心打坐, 心中也隐隐地有个物在, 光明始终不得透脱, 如何能消融身、心、世界, 而亲证本来! 既未亲证本来, 又如何能息却猿心意马而得泰然大定? 所以一旦逆境来临, 平时说的那种安祥愉悦的心情, 便不知飞向何处去了。
这种人不要说于睡梦中作不得主, 便是于白天寻常日用中也作不得主; 不要说于较难觉察的顺境中不能做到泰然不动, 无有丝毫移易, 即是较易知晓的逆境来时, 也不能不随境流转而忿怒怨懑。尤其当病魔来侵时, 更是无法抵御而痛苦呻吟, 万般无奈。
大慧杲禅师呵斥此等禅客如药水汞, 遇火即飞, 不得真实受用, 又如何能了生死、出轮回? 故告诫我等后辈参禅务必真参实究, 不可在言句义理边讨消息也。
第四, 高峰禅师的前两答“作得主”确是好功夫。是我辈后学做功夫的典范与榜样。我们学佛修道, 就是为了在生死岸头做得主, 不为业障所牵累而沉沦苦海。要做到这一点, 就须于生时首先在白天日常动用中作得主, 不为顺逆境缘所迁移, 不为喜怒哀乐之妄情转换, 而后方能于睡梦中作得主。假如这一点也做不到, 还说什么了生死呢? 因为生死的根源, 就是妄念不息, 随境攀缘呀!
就现阶段的用功人说来, 白天能作主、不为境缘所牵已是不易, 何况更须于睡梦中作得主呢? 睡梦是半昏迷, 死时四大分散是大昏迷。假如半昏迷作不得主, 大昏迷如何能作主而了生死呢? 所以修心了道, 出生死轮回, 必先于睡梦中作得主。但是任你慷慨豪放、意气风发之士, 白天纵能于顺逆境缘上既无牵挂也无嗔爱, 但于睡梦中往往情不自禁地为梦魔所摄而随之流转。今高峰禅师能于睡梦中作得主, 不为梦魔所牵, 这是何等定功! 不经出几番大汗的苦苦参究, 何能致此? ! 修心人功夫做到这步田地, 确是不易! 我等如何能不钦仰赞叹!
反观现在做功夫的人, 大都不肯脚踏实地地孜孜参究, 而是避重就轻地在文字义理上作道理会, 或是向他人口边讨消息。领会得一些相似的道理后, 便舞文弄墨地写文章, 作偈颂, 下转语, 以为彻悟证道了。其实这只是食他人的残羹馊饭, 非干己事, 于生死岸头丝毫作不得主。出言吐语, 写文作颂, 要从自己胸襟中流露出来, 方能盖天盖地。
有些人做功夫时, 偶尔得了一点定境, 例如: 色身长大、飞空, 呼吸中断, 进入胎息状态, 或是发了某种神通, 便认为已经证道成圣了。其实这仅是禅定中显现的一些幻境, 离证道还远在。在禅定中任何境界都不能着, 一着便停滞不前, 尤其是发了某些神通, 更不能沾沾自喜, 以为有得, 一有得意, 非但不能证道, 入魔大有份在! 《楞严经》说的五十种阴魔, 就是说这种虚幻过程, 是障道的阴魔, 修道人千万不能着, 以免误入歧途而堕魔道。
有些狂妄人引用《心经》与《金刚经》的话说, “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 “凡所有相, 皆是虚妄。”一切境相既皆虚幻不实、不可得, 那么管它顺、逆、美、恶, 我只无心应之, 不为所牵即得, 何用参禅、念佛? 假如有禅可参、有佛可念, 岂不妄上加妄? 这些话语, 看来未尝不是, 但是一旦碰到逆境或遭一场意外事故, 便鸡飞蛋打一场空了。
也有些人误以为一悟便了, 初破本参, 便以为到家, 不再勤于观照, 历境练心, 以致习气依旧, 狂妄傲慢, 不得真实受用。到头来, 落得个悟后迷, 仍随生死流浪, 宁不冤苦?
更有些人误听人言, 以神通来验证开悟与否。当功夫得力, 恰到好处, 忽然身心世界化空、粉碎而灵明不昧, 了了分明时, 因不见神通玄妙, 不知这是什么而误以为不是自己本命元辰, 匆匆滑过, 岂不可惜! ? 自己既错过了这千钧一发之机, 贻误了本身, 又以此来否定他人, 此诚自作孽不可活者也。古德尝叹息云: “只为亲切甚, 转令荐得迟! ”良可慨也。
今天我们把这则公案录供大家参考, 就是希望大家从中吸取教训, 知所改进, 努力向上, 真实证取, 以免虚度光阴, 错过一生。
我们在学习、赞仰了公案中主人公的为道精诚和深厚的功力后, 还要进一步将公案的精微处与为道的关键来和大家探讨一下, 俾大家深明宗下的的旨, 直下穷源, 不为半途的功夫所误, 方不负古人的深心。
高峰祖师的前二答: “作得主”确是好功夫, 非一般禅和子所能企及。但就宗下“顿悟”的立场细详起来, 不免逊色, 兹将其幽微处略述如下:
禅宗是直下见性顿悟成佛的, 不是次第渐修的法门。古德尝云: “等妙二觉犹是它提草鞋汉。”等妙二觉也不屑一顾, 遑论等妙二觉以下呢? 所以宗下不许有个中间过程, 不能夹杂一点功夫痕迹。
禅--正法眼藏, 涅槃妙心--是一丝不挂, 一尘不染, 净裸裸、赤洒洒的。既无相对的客观物境, 也无主观能见能闻的人, 更有谁来作谁的主呢? 雪岩钦和尚在前二问“谁与你拖死尸来? ”与“万法归一, 一归何处? ”勘不破高峰后, 故作寻常说话以钓高峰, 看他是否已经剿绝至无功用地。哪知高峰脚根未稳, 一钓即上钩, 答云: “作得主。”这不是有落处、有相对的主客了吗? 这和净裸裸的禅就不相应了。这答话在宗下说来是“伤锋犯手, 不剿绝”。这样就捆了自己的手脚。迨至第二次答作得主, 更把自己浑身捆了个结实, 动弹不得了。到第三次问: “无梦无想, 无见无闻时, 主人公在什么处? ”就只好咽气吞声, 死于句下了。
等到后来时机成熟, 枕子落地, 彻底打脱, 始如梦方醒, 主人公原来不在别处。举凡山河大地, 草木丛林, 无不是主人公之显现; 鸟语花香, 莺歌燕舞, 无不是主人公之妙用! 有什么主不主, 更有什么作不作? 前所答者, 岂不狼藉不堪? !
最后, 就雪岩之问另作三答, 以飨同参, 并藉作与高峰禅师相见之礼:
1 、 问: 白天作得主么?
答: 饥来吃饭困来睡。
2 、 问: 睡梦中作得主么?
答: 朝阳升起月含山。
3 、 问: 无梦无想, 无见无闻时, 主人公在什么处?
答: 太虚饮光消契阔;
风摇浅碧柳丝轻。
开示悟入佛知见
世尊悲愍众生本具如来智慧德相而不自知, 迷于声色, 沉沦六道, 出苦无期, 乃降生于世, 现身说法, 以觉醒众生迷梦, 证此寂灭一心, 出离苦海, 而登觉岸。
但因众生烦恼垢重, 不敢顿示此灵妙一心。始于阿含会上且说人天十善, 免堕三途。及后说无常、空苦、无我、四谛及十二因缘之法, 令众生权出三界, 勉离生死。次说般若, 以显真空妙有, 而破二乘偏空之执。
四十年后, 佛将涅槃, 方于法华会上, 纯谈实相, 直示一心, 以显平等佛性, 三乘同归, 五性齐入, 凡有心者皆可成佛。至此方尽世尊本怀, 度生原意。
盖此心体, 本自灵明, 廓彻周遍, 灵融湛寂, 如如无拘, 凡圣一际, 生佛等同。然迷之则生死无端, 悟之则轮回顿息。要在忘言以神会, 绝虑而心通。故参禅行人贵起疑情, 藉以隔断迷情妄念而打开本来, 亲证自性也。
但参禅下手时, 须先端正修因--以何为修, 以何为归。方针既明, 宗旨既定, 而后可以空其所得。盖禅之一词, 系禅那之简称, 其意为静虑或思惟修, 因行人心情不同, 要求各别, 修证亦各异。据圭峰宗密禅师《禅原序》云: “禅门有浅有深, 阶级殊等, 依其修因证果之不同, 约可分为五类:
( 一) 带异计, 欣上厌下而修者, 是外道禅。
( 二) 正信因果, 亦以欣厌心而修者, 是凡夫禅。
( 三) 悟我空偏真之理而修者, 是小乘禅。
( 四) 悟我法俱空所显真理而修者, 是大乘禅( 以上四类皆有四色四空之异) 。
( 五) 若顿悟自心本来清净, 元无烦恼, 无漏智性, 本自具足, 此心即佛, 毕竟无异。依此而修者, 是最上乘禅。亦名一行三昧, 亦名真如三昧, 此是一切三昧根本, 若能念念修习, 自然渐得百千三昧, 达摩门下辗转相传者, 是此禅也。”
由此看来, 禅宗所传之禅既为第五种, 那么, 禅宗行人在未参话头前, 应先开佛知见, 明白自己本具如来智慧与佛无异, 而后抱定一则话头, 孜孜兀兀地参究, 更由明眼宗师的善巧提示, 方能打开本来, 悟入佛知见。
《法华经》所尊贵的就是毫无隐秘地直示我们: 一切众生本具与佛同样灵明、微妙、圆满、廓彻的寂灭心体。以之修行, 无不成就。故而该经最关紧要的精髓, 即在开示悟入佛知见。历代宗师为敦促学人用功, 诱导行人省悟, 辅助后人升进计, 对此用功关键, 皆各有微妙而明彻的宣扬、评唱, 这在禅录中实不少见。
清末, 南京赤山发祖系当代临济宗大德, 道风远播, 龙象咸归, 一时知名之士, 如月露、楚泉等均慕名聚集会下随师参究。一日, 师上堂示众云: “选佛场开英才现, 各自道出真见来。这里是选佛场, 锻炼龙象的, 不是叫你们来吃闲饭、睡觉、打盹的。今天我要考考你们, 看那个是个中豪杰, 宗门英才。法华宝经全经的要旨在开示悟入佛知见, 其中奥意, 历代祖师皆各出手眼, 有层层入胜的开示与宣扬, 确是如华似锦, 美不胜收。大家读了, 无不敬仰赞叹, 获益匪浅。但那是各位祖师的, 不是你们自己的。拾人家的唾余, 住在文字、语句上, 于悟道无益。今天我要你们各自从自己胸襟中流露出的说来, 看谁具有真知灼见。”
发祖道罢, 从签筒中抽出一枝标有名字的竹签点名云: “楚泉( 扬州高 寺来果和尚的法祖) , 你先来说。开, 怎么开? ”泉无语。祖责云: “你在这里多日做什么的? ! 这样参禅, 简直是闹儿戏, 唐丧光阴, 如何有出头之日? 跪下参! ”
祖命维那焚香, 打止静板, 嘱大家一起参, 并说要个别考问的。
一枝香一会儿点完了, 维那打板开静。祖追问楚泉云: “怎么开? ”泉仍不能答。祖叹云: “如是参禅, 何时能了! ”继令跪参。
二枝香过, 泉仍无语。祖不罢休, 责云: “今天开不出, 就叫你跪死在这里! ”逼令继续跪参。可怜楚泉心急如焚, 跪在那里脚膝又痛, 黄豆般大的汗珠, 不断地往下滴。看看第三枝香烧完, 维那举板打开静, 笃笃一响, 楚泉忽然猛省, 高声道云: “有了有了, 开出来了。”祖问云: “怎么开? ”泉应声云: “开出本有。”祖逐一继问云: “示 ? ”泉云: “示出本无。”“悟什么? ”“悟无有无。”“怎么入? ”“入出无碍。”祖闻后, 赞云: “好! 这卷子交得爽丽, 不逼你们, 不肯用功。终日悠悠散散的, 如何能了! 今日不枉你跪了三枝香。”
祖于高兴之余, 继点月霞( 月霞系常州天宁寺冶开大禅德的法子) 云: “月霞, 你试道看, 怎么开示悟入? ”霞不假思索, 应声云: “我借楚兄的四句答话用一用。”祖云: “怎么借用? ”霞云: “开出本有是理法界, 示出本无是事法界, 悟无有无乃理事无碍法界, 入出无碍系事事无碍法界。”祖大声赞云: “好! 比楚泉尤较些子。这里不枉是选佛场, 今天一下子选出了两尊佛。”
正是, “不经一番寒彻骨, 哪有梅花扑鼻香! ”前贤不畏艰辛地用功, 所以才有成就, 我们也不可辜负自己, 殷勤参究, 精进不懈, 方可不让古人专美于前。今试就“开示悟入”四字, 换为首尾各赋一颂, 以飨读者, 不知尚符佛祖之意, 勉为交卷否?
( 一)
开出无形面,
示作十界身,
悟在迷未了,
入魔亦无碍!
( 二)
要尽心花开,
方明无情示,
本来不迷悟,
识智何出入!

物 我 不 二

僧问大随禅师( 沩山灵佑禅师法嗣) : “大千坏时, 法身坏不坏? ”随曰: “法身也坏。”此语疑煞天下人。但投子青禅师闻之, 便装香作礼, 称大随乃古佛出世。
法身真如妙体乃不生不灭, 不来不去, 不动不摇, 不变不易, 亘古常青之妙体, 如何随大千世间坏时而毁灭? 此语与佛所说大相径庭, 莫非错下名言, 淆惑世人, 要落金刚地狱么? 但如真错了, 投子青是大禅德, 为什么要装香作礼, 赞他是古佛再世呢?
原来所谓世间者, 不论什么事物, 都是我们广大众生的佛性--法身--所变化显现, 离开法身, 什么也没有。《法华经》说: “是法住法位, 世间相常住。”就是说世间的一切事物无一不是依法身显现而建立的。以“是法”就是不论什么事物, 而“法位”就是一真法界, 也就是说世间相就是法身, 法身就是世间相。
我们知道, 理以事显, 事以理成, 理和事是分不开的。理事既无可分, 故经云: “性相不二、心境一体。”既然心--法身常住不坏, 那么世间相也就自然常住了。
从世间相的表面上看, 似乎是沧海桑田, 瞬息万变不久长的, 但事物的本体实无坏灭, 不过在这边坏了, 到那边又生了, 搬了一个场而已。苏东坡先生在《前赤壁赋》中说: “客亦知夫水与月乎? 逝者如斯, 而未尝往也; 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 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 自其不变者而观之, 则物与我皆无尽也。”他假水和月说明万物的假相在变化而实体未尝变易。同时又进一步说明心情不豁达执假相的人看世间是沧海桑田, 瞬息万变的, 而开朗明智之士识得事物与众生一致的真体, 就知道天地间的一切一切皆是长住不变的了。
肇法师在《物不迁论》中也举数例详论了事物毫无变迁的真理, 就不一一例举, 请诸仁自己去检阅吧。
事物之所以不变迁, 不消灭, 究其实际, 就在显现、建立这些事物的根本--法身--是法尔不生不灭, 亘古常存的。
今僧问: “大千坏时法身也坏了吗? ”大千若真个坏了, 法身岂不也坏了吗? 问话之僧因不明物我不二之理而有此问。大随乃大手笔宗师, 不和你说长道短, 大谈佛理, 只顺其语脉上下搭, 叫你知痛觉痒, 于心念不行处, 蓦然回首, 瞥见本性。乃随声答曰: “法身也坏。”这一答大有雷霆万钧之重, 因尽人皆知法身是不生不灭、不变不易的, 怎么说法身也坏呢? 难道是醉汉说胡话吗? 但大随是当代大德呀, 怎么如是说呢? 这一突如其来的雷震, 就将学人平时义解、妄想全盘震落。在这急如闪电的一念不生的刹那, 这僧如皮下有血, 即将于斯得个消息去归家稳坐。
禅师家答话有正说, 有直指, 有旁敲, 有反激等等不同的手法。其目的不外使来问者于言下知机, 语端省悟。故皆就来者之机, 施以适宜的指示或恶辣的钳锤, 以剿绝学人粘缚而亲证本来, 此即宗下所谓大机大用也。
如严阳尊者参赵州问: “一物不将来时如何? ”州曰: “放下著。”尊者曰: “既是一物不将来, 放下个什么? ”州曰: “放不下, 担起去。”尊者言下大悟。
这“担起去”一语常常使人发生争论。有人说担起去是反激法, 你不知过错, 放不下就让你挑着走, 从而使你反省, 没东西不用挑, 挑着走还是有东西, 逼你认识放不下的东西, 放下而开悟; 有的说担起去是呵斥句。你问一物不将来时如何? 你心中明明有一个“一物不将来”在, 这等于心中还有个“空”在, 有个空, 还是有住, 应该放下, 空也不住才是。你强调“放下个什么? ”不认账, 就浇你一盆恶水, 呵斥你, 担起去! 这等于云际参南泉, 虽累经开示而不开悟, 南泉呵斥曰“去! 你不会我话”一样, 叫他言下知痛, 回头自荐也。更有人说: 这是直指法。本性空灵, 一丝不挂, 一尘不染, 这一物不将来正是本性显现时。这个心无可心, 放无可放的正是当人安身立命处, 故叫他担起去, 也就是嘱咐他当仁不让, 当下承当也。所以严阳尊者当下大悟。这三种说法各说各有理, 各不相让, 各有千秋。真是一点水墨三处成龙。但依拙见, 反激也好, 呵斥也好, 直指也好, 会得的自可横弄竖拈皆成妙谛, 但如认着个“一物不将来”, 有个空境在, 则失之远矣。
大随答此僧之问, 欲其在已明白的常理上反省其未明之事理。因学佛者, 人人都知道佛说法身常住不坏, 今闻“法身也坏”之说与佛相违, 何能接受? 这就逼令其生疑。在他欲进不能, 欲罢不得之际, 蓦然冷灰爆豆, 猛省尽十方世界是自己全身, 尽十方世界是自己光明。大千原于法身共一体, 从不相离, 大千若坏, 法身岂不也坏! 但法身是亘古常存永不败坏的, 那么, 大千也不坏了, 使此僧从反面证得真理。一言之下使人悟得法华真谛, 大随真是狮子儿, 接人之手段微妙如此, 真令人景仰赞叹之至。
古德颂法华世间相常住云:
“世间相常住, 黄鹂啼绿树; 真个可怜生, 动着便飞去! ”
我们的法身就是这么瑰丽潇洒, 是无物不具, 无所不知的。但这无尽的艳丽的风光是无法将它描绘出来的。正如禅师家所说“好个风流画不成! ”今这位大禅德仅淡淡地用了“黄鹂啼绿树”就将这一派无尽风流的美丽春光全盘勾勒出来, 真不愧是画龙点睛之笔。
我们用功修法识得这无限美好风光, 初见本性后务须善于保任。时时处处观照, 外不为事境所牵, 内不被见闻觉知所染, 时时空净无住。万万不可轻狂, 以为到家了事。须知初见本性只如初生婴儿, 不能自立起用, 须在境上磨练, 勤除旧习, 保养圣胎, 迨其成长方能起用。否则, 狂妄放纵, 即将夭折于襁褓中。所以此颂于“黄鹂啼绿树”后接下来就说: “真个可怜生, 动着便飞去。”你不妥善保护, 狂妄乱动, 虽然已初见本性也将落个悟后迷。
有人问, 学佛者于修法外是否还须习气功以补助之? 我曾赋一颂。其中也曾谈到悟后保任的问题, 今录之如下:
心地法门诞生王, 岂假气功助锋芒!
心外取法求有得, 徒自辛劳落空亡。
根尘脱处自性现, 绵密保任莫轻忘;
立定脚跟毋偏颇, 一无所求道真常。
大随禅师答此僧问是令其反躬自穷而悟物我不二之理, 大师若不彻悟性相一体焉能顺其语脉下搭, 轻令此僧言下知归。故投子装香作礼而称其为古佛再世也。
禅师家如功夫未到物我不二之地, 出言吐语难免不闹笑话。
兹举一例:
昔禅者冯济川见明月庵壁间画一髑髅, 乃于旁题一颂云:
“尸在这里, 其人何在? 乃知一灵, 不居皮袋。”
观其颂彼只悟常理色身不是真我, 性灵乃真我。性灵是常住不灭, 可以离开肉体自由来去, 不为肉体所拘的。所以说: “乃知一灵, 不居皮袋。”尚未悟物我不二, 性相一体之秘。大慧杲禅师来庵, 见之不肯, 另作一颂云:
“即此形骸, 即是其人; 一灵皮袋, 皮袋一灵。”
真悟道人, 深知一即一切, 一切即一, 无自他之分, 物我之隔。故宗下常言“拈一茎草作丈六金身”, 即此意也。
同样一个案例, 在悟道人指授下, 风光即迥不相同。昔裴休相国随侍黄檗禅师次, 见壁间达摩大师像问禅师曰: “像在这里, 人今何在? ”师召裴休曰: “裴休。”休应诺。师曰: “不在别处。”休当下有省。在明眼大师指授下悟来多少庆快! 此参禅所以贵有明师指授也。
从此可知悟道就是悟物我不二。如果尚存向外驰求之意, 希望有得之心, 常在揣摩法身如何才是, 拟度报身、化身如何获得, 那就还在弄影, 未曾真悟本来, 不名道人。不见临济祖师道: 你一念清净心光是你屋里法身佛; 一念无分别心光是你屋里报身佛; 一念无差别心光是你屋里化身佛。在教家论此三身为极则, 在山僧见处则不然, 此三种身是名言, 亦是三种依明, 都是光影。大德, 你且认取弄影的“人”是诸佛之本源。识得此人, 一切处是你归舍处。可见三身人人本具, 清净无染就是法身; 光明朗照就是报身; 事物变现无著就是化身。不须拟摸求取, 只于识得本有后, 息妄除习, 念念不忘此真人便是佛祖。
憨山大师云: “般若所以收功之速者, 以人人本具此心光也。”圭峰大师云: “真理可以顿达, 惟多生积习难以卒除, 长须觉察, 损之又损, 方能圆证。”可见悟道不难, 难在悟后不忘保任耳。今人聪明有余, 老实不足。尝见已悟本有之人, 以习气重故, 往往为境所夺, 随妄念流浪而不知止, 以致功夫不能上进, 落得个半青半黄或者悟后迷的下场, 诚可哀也。其未悟者固无论矣, 已悟之人不知念念归真, 严密保护, 任其流浪沉沦, 不亦冤乎? !
吾人苟能于悟后念念不忘照顾此无位真人, 如《弥陀经》所说专心致志念佛一样, 若一日, 若二日乃至七日念念相续不忘地保护本真, 则智慧日生。何况一年二年, 必然打成一片。
综上所述, 我们只要不畏艰难, 不怕路遥, 端正观念, 精进修习, 识得此离念的灵知便是我人的本来面目, 然后严加保护, 在事境上不懈地锻炼, 勤除妄习, 则会万物归自己, 亲证物我不二的圆满圣果, 绝非难事。谚云: 天下无难事, 只怕有心人。既然不论什么难事, 只要肯攀登的有心人皆能成办, 那么, 彼丈夫, 我亦丈夫; 彼能成, 我亦能成, 何畏患之有哉? 请与诸仁共勉。

眼处闻声始得知

洞山良价祖师于悟得无情说法后作颂云: “也大奇, 也大奇, 无情说法不思议, 若将耳听终难会, 眼处闻声始得知。”这是他明悟了无说之说的微妙, 豁开了正眼, 流露出来的庆快心声。原本斯道是无言可说、无话可表的无限风流奇特的韵事, 一落言诠, 便成窠臼, 而非本来面目了。所以古德尝说: “若问此事, 父母所生口, 终不向你道。”或云: “欲会斯道, 须向‘言语道断, 心行路绝’处荐。”或又云: “向上一着, 千圣不传。”等等。总之, 斯道是不可言传, 只可意会的至理。
究实讲来, 非但出世悟道之大事无可言传, 即世俗之事往往到了微妙处亦莫可言宣, 只可心领神会。“此时无声胜有声”即是描绘此种微妙境界。
说法、开示, 只好旁敲侧击, 烘云托月, 略示端倪, 无法将真心全盘描绘出来给人看。因此物无可比拟, 说似一物即不中, 无法开口。不然, 怎么说“向上一着, 千圣不传”呢? 难道学佛修道也保守秘密, 象世人的祖传秘方一样, 秘不传人, 任其淹灭吗? 假如真这样, 释迦文佛也无须从兜率下生, 现身说法了。但到这关键时刻, 要接引人又无可言表。怎么办呢? 祖师们有一着绝妙的活, 拂袖归方丈, 微露一线风光, 以让心有灵犀一点通的英俊汉子从这里悟去。
这无声之说确实胜似有声, 昔傅大士为梁武帝讲《金刚经》 , 升座后, 以戒尺挥案一下, 便下座归方丈。宝志公在侧云: “大士讲经竟。”请看, 多少神俊利落! 这金刚般若岂是言语讲得清的。又如须菩提洞中宴坐, 释提恒因雨花供养, 须菩提问: “阿谁为我雨花? ”帝释云: “我敬尊者善说般若, 故雨花为供。”须菩提云: “我未尝说法。”帝释云: “你无说, 我无闻, 斯真般若精髓。”可见无说无闻乃正说正闻也。
学者读了“眼处闻声始得知”这首颂, 往往误会以为要能眼处闻声, 须发神通始得。就象现在做气功的人, 有特异功能, 耳朵能看字, 眼睛能闻声一样, 六根能互用了, 才能听见无情说的法。殊不知无情说法是无说而说, 不是有个微细的声音, 等你不用耳朵听, 用眼睛也能闻时, 才能听见的。
这无情说法是触景生慧, 心领神会, 无闻而闻的一种心开意解的微妙神境。正不须等你发了神通才能听见它的法音。
比如我们早上看见开得无比艳丽的鲜花, 到晚上萎谢了, 就明白人事的无常; 看见月亮时圆时缺而月体实无盈亏, 就反省人身与万物, 假相虽有生灭、消失, 而本体实无来去、增损; 又比如世俗间的“楚润而雨, 月晕而风”见微知著的经验之谈, 又何尝要发神通而后才能知道呢?
但从另一方面看来, 我们能触景生情, 举一反三未尝不是神通妙用, 因为我们一举手、一投足, 乃至穿衣吃饭, 屙屎放尿, 无一不是当人本性的神用。离开本性, 这个世界就毫无生气, 什么亦动不了。所以庞居士说: “神通与妙用, 运水与搬柴。”这不是一切举措与诸思想言论俱是神通妙用的明确写照吗?
由此看来, 所谓神通就是神用无阻, 不住着在物境上, 为事物遮隔阻断, 而随缘应用无碍。这是人人本具的功德, 是极稀松平常的事, 没有什么希奇神妙, 不必大惊小怪, 更不消执著追求。
当然, 我们经过勤苦锻炼, 除尽物欲的盖障, 是可以发挥超常的神用的, 能听到常人听不到的微细声音。如达摩大师闻蚁行如雷鸣; 道信禅师度牛头融时, 虽然睡得鼾声如雷, 却听见懒融禅师身上的二个白虱打架, 一个跌在地上跌断了腿呼痛, 而不倒单未睡觉的懒融却无闻。这种神通看来希奇, 确实引人神往, 但这是人人本具的功能, 不是从外追求得来的。我们只要息妄归真, 于识得本性后加以绵密保任, 不随念走, 不跟境流, 漏尽烦恼, 恢复本性光明, 即能六通齐发。若未悟本真, 向外求取, 徒劳神思, 决不可得。即或得之, 著相住境, 皆是蕴魔, 非但不能成圣, 著魔倒有份在。
仰山禅师云: “我今分明向汝说, 切莫凑泊, 但向自己性海如实而修, 不要三明六通。何以故? 此是圣末边事, 如今只要识心达性, 但得其本, 不愁其末, 他时日后自具足在。若未得本, 总将情学他, 向外驰求, 亦不能得, 得亦不真。”这话说得真是对, 为道者金玉良言。
尝见某些自以为得神通者, 不经多时, 所谓神通不知到哪里去了, 能看见的看不见了, 能听见或先知的也听不见或不知道了。有的因用某种起用的密法求得来的神通, 因心未空故, 乍见某种恐怖形相吓得魂不附体而发了精神病。有的因先知某种劫难将发生而身心不安, 精神不宁生了大病, 并于临命终时什么亦不知不晓, 糊里糊涂地随业流向恶道去了。更有的因鬼、神、或精灵附体, 发了些所谓的神通, 给人家治病、看风水、算命什么的, 不多时便精神错乱呜呼哀哉了。
我说这些话不是吓唬大家, 实因见得多了, 不忍让后进者步入歧途, 修道不成, 反贻祸患, 所以大声疾呼, 希望大家真诚修道, 勿求神通。要发神通, 须于明心见性后, 更在日用中精勤磨炼, 将妄习消尽, 先证漏尽通, 然后启发五神通。那才是真正证得的本性本具的神通; 那才是永远不会消亡亘古常存不变的神通。这是《大日经》说的修行正路, 学者千万不要滑口读过。
在修行途中除了上述的不能著神通以求外, 还有许多常见的误解, 今择其要略述于后:
( 1 ) 重奇特玄妙不重正知见。
时人学佛往往只循颠倒见, 不重正知见, 所以成就者少。大慧杲禅师云: “学人如问: ‘如何是佛? ’答他: ‘即心即佛。’却以为寻常, 不予重视。及至问: ‘如何是佛? ’云: ‘灯笼缘壁上天台。’便道是‘奇特’。岂不是循颠倒? ”于此可见古人已启重奇特玄妙之端, 难怪近时人更倍加趋重玄妙。你如叫他端坐参禅或念佛, 他便以为枯燥无味, 无甚玄妙而不修; 如教他修个天眼通或他心通等法, 则欣然从命, 乐于接受。殊不知这只是引人入歧途而不能了生死的幻术依通, 习之唐丧光阴, 毫无实益, 弄得不好还要造业受报。但时人趋之若鹜, 惟恐不得其传。此所以步入歧途而不自知, 视寻常正知见如粪土, 塞自悟门而不得入佛知见之大病也。
( 2 ) 著死空, 以为空而不动是道, 不识这镇日起作用的是真性。
不用功的人勿论。真肯用功者往往著空相, 以为空而不动是道而不知斯道重在识得本来, 不著相, 不为境转而能活泼泼地起用方得真实受用。
如云际参南泉问: “摩尼珠人不识, 如来藏里亲收得。如何是如来藏? ”泉曰: “与汝往来者是。”( 意即妄念来去不停之处也) 际曰: “不往来者如何? ”( 意指空而不动也) 泉曰: “亦是。”际进问曰: “如何是珠? ”( 此问是正着) 泉召曰: “云际。”际应诺( 急须在此处着眼, 这应诺的是谁? ) , 而不识( 可惜许, 这汉竟懵然错过) 。泉呵曰: “去! 汝不会我语! ”
由此可见, 只住空而不识本来者只是金而非宝珠。欲得真实受用, 须于识得本来后绵密保任, 除尽旧习, 方能渐臻玄奥。常住空中只能炼成土木金石般的死水一潭, 是病非道。故真明心见性者绝不常住死空也。
( 3 ) 一念不生常默在定。
一般人总以为明心见性的人是时时一念不生地住在默然空中的, 否则, 即不名开悟。其实发明心性即为大总持, 能起一切妙用而无所不具。若一念不生的守住空境, 不能活泼泼见之于用, 即死在空相上, 非但不能得真实受用, 也无从彻见全身。
昔有一会和尚曾参南泉来, 有僧问: “和尚见南泉后如何? ”会默然。僧又进问云: “和尚未见南泉前怎么生? ”会曰: “不可更别有也。”观此语会和尚著在默然空里。所以玄沙和尚说他: “百尺竿头坐的人, 虽然得入未为真, 百尺竿头更进步, 十方世界现全身。”斯道须净裸裸、赤洒洒; 纵横自在、与夺无拘; 一丝不挂、一尘不染; 定亦得、动亦得; 行住坐卧无可无不可, 方是真悟。
( 4 ) 背诵佛经积累功德以求开悟。
有很多学佛者因见佛说诵经功德不可思议, 乃著功德相以多诵为贵而不参究其中奥意。以为诵得愈多功德愈大乃至能倒背顺背, 功德愈不可思议, 这样积累功德即可开悟。殊不知这样诵而不知其意, 只如鹦鹉学舌, 何能打开心扉, 亲见佛性?
大愚芝和尚闻有僧日诵《金刚经》百部, 乃令侍者请至问曰: “闻你日诵《金刚经》百部否? ”僧云: “是。”芝曰: “汝可曾参经意? ”僧云: “不曾。”芝曰: “汝但日诵一部, 参究佛意, 若一句下悟去, 如饮海水一滴, 便知百川之味。”僧如教。一日诵至“应如是知, 如是见, 如是信解, 不生法相”处, 蓦然有省。可见诵经须参究佛意方有入处。只贪功德, 多多益善, 只植善因, 种福田而无真实成佛之功德也。
( 5 ) 贵机锋敏捷不重真实所履。
时人都以为开悟人一定机锋敏捷, 若应机稍迟, 定未悟道。其实这和开悟后未发神通须待除习一样, 不是衡量道人悟与未悟的一定标准。如宝峰元首座, 有道之士也, 答话机锋迟钝。洪觉范号为“元五斗”。盖开口答话, 须待炊得五斗米熟, 方答得一转语。
大慧杲云: “修道者不必有机锋方为开悟。昔云盖智和尚道眼明白。因太守入山憩谈空亭, 问: ‘如何是空亭? ’智云: ‘只是个谈空亭。’太守不喜, 另举问本禅师。本云: ‘只将亭说法, 何用口谈空。’太守乃喜, 迁本住云盖。若论道, 以本较智, 则大远在, 乃知真实事不可以机锋取。”可见说得口滑者未必皆真悟道人也。
总之, 吾人修道贵见地纯正, 死心塌地真实参究。不可稍存侥幸之心, 走捷径而误入旁门, 搞神通而错投魔道; 更不可误听匪言惑乱本性, 塞自悟门而唐丧光阴, 错过一生。
关于无情说法, 固须眼处闻声始得知, 即宗下大德无声之直指, 学人也未尝不须眼处闻声也。例如: 天龙竖指, 俱胝会得一指头禅; 龙潭吹烛, 德山省悟; 鸟窠吹毛, 侍者得旨。这岂不与因无情无声之说而省悟无二无别么? 盖所谓有情无情与有声无声者乃吾人之妄情分别也。吾人因无明故, 执取色身四大为我, 遗弃其余为器世间, 判为无情。殊不知这山河大地, 草木丛林无一非我。苟功夫得力, 妄情消融, 内而身心, 外而世界一齐消殒, 则真心无所不遍, 哪里还有有情无情之分与有声无声之别? 就世俗讲, 吾人一旦舍报, 离开色体, 这色壳岂不也和木石一样变成无情了吗? 所以我们只要不妄执分别, 有情无情就融为一体; 有声无声化作一团, 无彼此之分了。经云: “有情无情同圆种智。”即此之谓也。有情无情和有声无声既无分, 也就不存在眼闻耳闻之别了。这一点会通了, 眼处闻声, 毫无神奇可言, 正不须发神通而后得知也。
说到神通, 耳处闻声也未尝不是神通, 因耳朵能闻声全是真心的作用, 离开真心什么也听不见。现代科学家也明白了一点不是耳朵所闻的道理。他们说, 眼睛不能见, 耳朵不能闻, 我们之所以能见、能闻, 全是大脑的作用。大脑一有病, 眼就不能见, 耳就不能闻了。他们把能见能闻的功能归之于大脑已较常人进了一步, 但还不完全正确。因为大脑神经只如电网, 要起作用还需通电, 电不通, 电网虽密布也不起作用, 这电就是我们的真心呀! 所以我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莫不是真心的妙用。我们整天在妙用之中而不自知, 反向别处另求妙用, 岂不愚痴之甚! ? 宗下大德尝云: “坐在饭箩边, 饿煞人无数。”良可慨也。
再进一步说, 假如在问法闻法的紧要关头, 心有所住, 智有所隔, 虽经明眼宗师亲切指示, 何能抓住这稍纵即逝的刹那而默契妙语, 明见本性? 故此耳闻虽非神通而又非不神通; 非不神通而又不著神通, 斯真正神通也。但因此种真正神通皆人人能办到的, 大家反倒以为稀松平常不以为奇了。至若非一般人所能者, 以少见多怪故, 视为神奇, 执为神通。其实也是人人皆具的, 只以妄情所隔, 五欲所盖, 不能显发而已。我们苟能如上所说, 通身放下, 在行住坐卧处时时回光返照, 一念薰修, 则隳破生死情关, 放大光明, 现大神通非难事也。正是:
无情说法无可议,
眼处闻声亦非奇,
穿衣吃饭寻常事,
皆我神用莫狐疑,
无说有闻皆不着,
随缘任运自得宜。

直指与参话头

达摩西来传佛心印, 直指人心, 见性成佛, 未阅有参话头之说。盖禅乃涅槃妙心, 正法眼藏, 系人人本具的天真佛性, 不因修得, 不用求成。只因迷于声色, 忘失本真, 造业受报方才沉沦六道。苟能醒悟一切声色货利皆如空花水月, 无可追求, 毅然放舍, 毫无粘著, 则不须修法, 当下即可回复本真而归家稳坐。因之, 从上诸祖皆直接指示学人, 令于言下悟去, 不用钝置学人绕路参话头, 唐丧光阴。
如问: “如何是佛? ”则答曰: “即心是佛。”或问: “清谈对面, 非佛而何? ”或曰: “我与汝道, 恐汝不信。”俟学人诚惶诚恐地道: “和尚诚语, 学人焉敢不信! ”则答曰: “即汝便是。”更或召唤学人, 俟伊应诺, 则指示曰: “即此是, 别无他物。”或反下一问: “是什么? ”使学人反省而悟。
宗门诸祖上自释迦文佛拈花, 迦叶微笑印心, 开斯雄迈古今独树一帜的教外别传宗派后, 下至唐宋以前的列圣先贤所有开示学人的语句、偈颂, 莫不赤裸裸地直示学人以真心, 从不教人做参话头功夫。如宝志公道: “斯道本来现成, 不用求, 不用学, 无你用心处, 只当下一息便是。”又于《十二时歌》中末二句道: “未了之人听一言, 只这如今谁动口?!”说得多少亲切明白。
善慧大士曰: “有物先天地, 无形本寂寥; 能为万物主, 不逐四时凋。”另又直指云: “夜夜抱佛眠, 朝朝还共起。起坐镇相随, 语默同居止。纤毫不相离, 如身影相似。欲识佛去处, 只这语声是。”大士《心王铭》, 更是千古箴铭, 其中道: “决定是有, 不见其形; 身内居停, 面门出入, 应物随形, 非去来今。”说得多少坦率、真切、痛快, 大士真可谓老婆心切矣。
南岳慧思曰: “道源不远, 性海非遥; 但向己求, 莫从他觅, 觅即不得, 得亦不真。”又曰: “顿悟心源开宝藏, 隐显通灵现真相; 纵令逼塞满虚空, 看时不见微尘相; 可笑物兮无比况, 口吐明珠光晃晃。”又曰: “天不能盖地不载, 无去无来无障碍, 无长无短无青黄, 不在中间及内外, 超群出众太虚玄, 指物传心人不会。”古人直指传心, 可谓婆心切矣, 而人不会, 良可哀也。
布袋和尚云: “只个心心心是佛, 十方世界最灵物; 纵横妙用可怜生, 一切不如心真实。”又曰: “吾有一躯佛, 世人皆不识。不塑亦不装, 不雕亦不刻。无一滴灰泥, 无一点彩色。人画画不成, 贼偷偷不得。体相本自然, 清净非拂拭。虽然是一躯, 分身千百亿。”此谚说得如此爽快明白, 使人一见了然无疑, 还用参什么话头呢?
祖师禅就这么直截了当, 使人于言下大悟去, 不用迂回曲折地绕路做功夫。但这直下开示人见性, 无修无证亦无得的法门, 不仅禅宗如此, 即密宗的高深密法--阿底约嘎, 也不例外。他们开示学人: “应知佛与传承诸上师及我心无别”; “见、定、行一切行持皆摄于心”; “一切染净诸法统统在现前离垢、空明、豁朗的内证智--本觉或本性中完全具矣”; “不须用界智为入门而勤修, 只悟此当前种种显现皆我真心所化之相, 无取无求, 即超越勤修与因果”。这种种开示与禅师的说法无二无别, 也是教人当下识自本心, 见自本性。但他们不能一下手就习此法, 须从四加行修起, 慢慢地进入生起次第, 修有相密, 再渐渐地过渡到圆满次第, 将有相化空, 才能缓缓地与此法相应。其间不知要耽搁多少岁月, 哪能和禅宗一样底直截了当, 痛快径捷? ! 所以在一切修行的法门中, 以禅宗为最简便、最迅速、最圆顿的法门。吾人得之, 真不知从何世修来这么大的福根!
但到唐宋以后, 人心渐劣, 根性渐薄, 不珍视直指之真理至言而崇尚玄奇之悄语僻词,以为纯正之语无甚奇特, 不予谨奉遵守, 以之绵密保任, 长养圣胎从而圆证菩提正果, 反致因鄙视而流落六道无有出期。就如纨绔子弟以祖传家业非由自己艰苦经营得来, 不知珍惜, 挥霍无度, 最终沦为饿殍一样。祖师们于哀愍之余, 乃随机一变直指为参话头。将一则无义味、无理路的说话置于学人心头, 如吞栗棘蓬相似, 令其吐不出, 咽不下,欲进不得, 欲罢不能地生起大疑情。经一番苦参精研, 于行不知行, 坐不知坐时, 忽然碰着磕着, 如于十字街头觌见亲阿爹相似, 亲证本来。方知佛本现成, 勤苦追求, 皆是骑驴觅驴, 白费辛苦, 曷胜冤屈! 然非经此一番艰辛参究, 本真何由得见? 祖师用心亦良苦矣。
参话头固须起大疑情, 方能隔断妄想、妄念, 打破无明, 从而亲见本真。否则, 即不起作用, 参到驴年, 亦无由开悟。此所谓大疑大悟, 小疑小悟, 不疑不悟也。但伶俐汉, 实不须费多少手脚, 吃多少辛苦, 用若干年来参究。只于祖师们一句无理路话头劈面摔来而自己无理可申, 无言可答, 无心可心时, 回光一瞥: 这诸念皆空,而有一明明不空者知诸念之空, 这是什么? 即可以大悟矣。
祖师们的无义味无理路话头, 不是硬要你答出个道理来, 而是要你于无言可说, 一念不生时反省这“不会”的是谁? 如问师: “如何是佛? ”答曰: “东山水上行。”或曰: “灯笼缘壁上天台。”使你摸不着头脑, 逼你言语道断, 心行路绝, 你此时虽然无念可生, 但非如木石无知, 只于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回光一瞥: “这是阿谁? ”则参禅事毕矣。
不能于斯悟者, 参话头起疑情, 经多年的苦心孤诣, 确能大彻大悟。但这还要明眼师家适当的钳槌锻炼, 相机随宜的提示和关键时刻恰到好处的点拨方能圆成。如一个人闭门造车般的盲参瞎练, 就很难开悟了。如果疑情提不起, 而在念话头, 那就更无望了。
降及近代, 参禅同仁大都起不起疑情。如参“念佛是谁”, 他们不在“谁”上着力参究, 而在口里念“念佛是谁”, 这就失却“参”的作用了, 以致虽经多年用功而不能开悟。今日禅宗之所以衰微若此者, 不皆由人才寥落, 缺少真悟之士传承弘扬, 沦为“法卷传法”之故欤?
念“念佛是谁? ”还不如念阿弥陀佛。因为念阿弥陀佛, 有佛力加持, 将来可藉以往生西方净土; 念“念佛是谁”, 既不能起疑情而开悟, 也不得佛力加持而生西, 除种一点善因外, 恐怕别无收获了。
现代参禅同仁既不能起疑情, 又因工作关系, 无法花二、三十年的时间来辛勤参究, 倒不如仿效古法直接指示学人见性的方法, 为来参者开发自性。让他们悟后绵密保任, 勤除习气, 以臻圆满, 而造就广大人才, 振兴圣教, 或较为得计。
讲到直指学人见性, 定会遭到诸方的反对和责难。他们因久习于参话头见性, 总以为不经自己刻苦参究而悟得的, 不是见性。所谓“从门入者不是家珍”, 从书上看来的, 或经他人指授的都无用, 一定要自己真参实究打开来的, 方是真悟, 方才得力。话是不错, 确实须自己做功夫, 做到妄念消融, 内而身心, 外而世界一齐消殒, 方为亲证。但是现阶段的禅和子疑情起不起, 话头参来无用, 打不开本来, 见不着本性, 才不得已为相应时节因缘而改古法为今用啊!
讲到佛性、真心, 其实以直示而一念回光荐得者, 与苦参数十年荐得者, 乃至与修心中心密法, 以佛力加持而荐得者, 卒无二样。不过其中力用略有不同而已。一念回光荐得者力最薄, 遇事不得力, 常为事境所牵, 作不得主; 苦参数十年荐得者力最胜, 以多走冤枉路故, 脚劲充厚, 遇事能运用自如, 无有走着。但力薄者只要不得少为足, 时时提高警惕, 在行住坐卧处, 日常动用中, 精勤锻炼, 将旷劫多生的执著妄习渐渐除尽, 也能上上升进而臻于圆满成就, 此本是古德指授教化后人之轨范。
关于参话头, 古德也并非没有微词。如广慧琏禅师上堂示众云: “佛法本来无事, 从上诸圣尽是捏怪, 说些微妙的奇言奥语, 惑乱人心; 后来教参话头, 更是强生枝节, 压良为贱, 埋没儿孙。 更有云门、赵州、德山等辈死不惺惺, 一生受屈。老僧这里即不然, 即或释迦老子出来, 也贬向他方世界, 教他绝路去。何以故, 免得丧我儿孙。老僧与么道, 你等诸人作么生会? 若于这里会者, 岂不庆快! 教你脱却衣衫, 作个潇洒地衲僧在; 若不会, 来年更有新条在, 恼乱春风卒未休。”
这则说话, 说得多少透彻、剿绝, 那里有我们商量用心处? ! 我们大家只要安分守己, 随缘就活, 不妄自举心动念, 节外生枝地乱起知解--要脱离生死, 修行悟道, 要成佛具智慧辩才、神通, 要建立佛国净土……当下即是朗朗乾坤, 清平世界。不用费什么手脚即便恢复天真佛性, 归家稳坐, 乐享太平。
于此可见, 明心见性不是非参话头不可的。即在唐宋时, 诸大祖师也多有精要的直示。兹略举数例如下:
永明寿禅师云: “自古佛祖心心相授, 并无一法与人。只教你执定金刚王宝剑, 斩断一切所知、所见、所闻、所觉、所悟, 只剩这赤条条、光裸裸, 一尘不染, 一丝不挂的, 便大事了毕。”并作偈云: “化人问幻士, 空谷答泉声; 欲会吾宗旨, 泥牛水上行。”
真净文云: “佛法至妙无二, 但如实知自心, 则究竟本来成佛。”有颂云: 佛性天真事, 谁云别有师? 穿衣吃饭处, 謦 掉臂时, 惟吾自心用, 何尝动所思, 众生皆平等, 日用自多疑。又云: 不拟心思量, 一一天真, 一一明妙, 所以迷自心而众生, 悟自心即成佛。
佛果云: “但只退步, 愈退愈明, 愈不会愈有力量; 异念才起, 拟心才生, 即猛然割断, 令不相续, 则智慧洞然, 步步踏实地, 自然得大解脱。”
云门云: “你诸人无端走来这里觅什么? 老僧只管吃饭屙屎, 别解作什么? ! ”又云: 学者不信自心, 不悟自心, 不得自心明妙受用, 不得自心安乐解脱。心外妄有禅道, 安立奇特, 妄生取舍, 纵修行, 落外道、二乘、禅寂、断见境界。
大慧杲云: “至理忘言, 时人不悉, 强习他法, 以为功能, 不知自性是个微妙大解脱门, 具足一切妙用, 从古至今, 无少欠缺。犹如日轮, 远近斯照, 虽及众色, 不与一切和合, 灵烛妙明, 非假锻炼。为不了故, 取于物象, 但如捏目, 妄起空华, 枉自疲劳, 若能返照, 无第二人, 举措施为, 无非实相。人每言自根钝, 试返照, 看能知钝者, 还钝也无? ”又示汪彦章云: “若自生退屈, 谓根性陋劣, 更求入头处, 正是含元殿里问长安在甚处耳。正提撕时是阿谁? 能知根性陋劣底又是阿谁? 求入头处底又是阿谁? 妙喜不避口业, 分明为居士道破, 只是个汪彦章, 更无二个; 只有一个汪彦章, 更那里得个提撕底, 知根性陋劣底, 求入头处底来? 当知皆汪彦章影子, 并不干他汪彦章事。若是真个汪彦章, 根性必不陋劣, 必不求入头处, 但信得自家主人不及, 并不消得许多劳攘。”“妙喜者已是老婆心切, 更须下个注脚: 人位即是汪彦章, 信位即是知根性陋劣求入头处底。若于正提撕话头时, 返思能提撕底, 还是汪彦章否? 到这里间不容发, 若伫思停机, 则被影子惑矣。”
诸如此类的坦率真诚、悲心为人, 使人当下见性的直指明示, 翻阅禅录, 真是指不胜屈。一方面固是诸大祖师老婆心切, 毫无保留地欲人同出苦海, 共证真常; 另一方面也可于此看出悟心证道不是非参话头不可。我们只须于师家明示下, 豁然省悟, 深信不疑这能起功用的就是我人自己的本来面目, 没有什么玄妙奇特, 只要于行住坐卧间绵密保任, 与自己的著相妄习作斗争, 渐渐底将它除净, 即能臻于玄奥。
如或疑此直指明示的方法, 学人悟来恐不得力, 也可另换手法。就学人来问时, 用一句无理路的答话掼过去, 逼得他无言可答, 无理可申时, 指他回光一瞥而亲证本来。如问: “如何是佛? ”答曰: “面向西看东。”学人闻后因无理可循, 必然一呆, 不知所措, 即追问: “这无言可对的是谁? ”他必更不会。再追问: “这眼目空动, 欲言不得, 欲罢不能的还是你自家的本来面目否? ”学人于此必然有省, 如再不会, 可更进一步指示: “欲亲见佛性, 会取这‘不会的’, 别无其他! ”我想, 经这一番详示, 再不会, 恐怕就不是吾道中人了。
这直指见性成道法门是一超直入的雄伟心法, 他是诞生王子, 不假外在功勋, 所以不用习禅定和一切有相修法, 诞生王子必定接位称王; 一切有为禅定修法, 功夫再好, 只是立功受奖的外围大臣, 永远不得为王。所以六祖说: “只论见性, 不论禅定解脱。”我们能确认这无知的灵知就是我们的真心、佛性, 毫不怀疑, 真是了不起的大事因缘, 没有福德的人是担当不起的!
但是话要说回来, 确认这尊贵无比的佛性后, 不能荒唐放逸, 以为到家无事。须严加保护, 妥善长养, 使其内不随妄念流浪, 外不为物境牵流, 日就月将, 渐臻圆满, 才得真实受用。否则, 狂妄无羁, 任其走着, 则一无是处。非但生死依旧, 而且未得为得, 也将沉沦恶趣, 可不慎哉!
讲到保任, 原非难事。只是平日动荡惯了, 易被妄念和物境牵流而忘却保任, 往往随妄念流浪了好多转, 跟物境迁流了许多时, 才猛然省悟, 所以功夫不能成片。这保任功夫的难, 就难在时时不忘记。古德云: “不怕念起, 只怕觉迟。”绝非虚语。我们倘能提高警惕, 集中心力观牢心念起处, 不随之流转; 任何事物当前皆不粘染, 不消三五年, 即能打成一片。
复次, “保任”功夫是由浅入深的两部功夫, 不是一回事。“保”者, 保护也; “任”者, 放任也。做功夫先从保护下手, 如婴儿降生后, 须妥善保养, 以免夭折一样。等有为的保护功夫做到圆满, 在日常动用中毫无走着时, 才能进入“任”字功夫。任其自由行动, 要坐便坐, 要行便行, 毫无拘束, 方能进入无为正位。更向上, 浑化其无为之迹, 无所谓无为不无为, 镇日如痴如呆, 饥来吃饭, 困来打眠, 方得真实受用。但如因做“保”字功夫时, 用功过切, 看得过紧, 时间长了, 呆如木鸡, 死而不化, 则又非是。故做功夫有三难: 一是认识本来, 立稳脚跟, 无所狐疑难; 二是认识本来后, 绵密保任不忘难; 三是不死保护, 活泼放任难。过此三者, 则天上天下唯尔独尊矣!
或问: “大慧杲禅师斥诸方静坐观心为默照邪禅。今子教人于直指见性后, 绵密观照, 保护真心, 岂不落入默照邪禅之列? ”答曰: 大慧斥诸方为默照邪禅者, 以诸方不知有--不识本性--只在那里空坐, 徒劳无益, 更有落入死水、无记之虞, 所以斥为邪禅。今我们大家先识本性, 而后加以绵密保护, 不是空保; 是有主、知妙有的保, 犹如有了孩子后加以养育的保, 不是没有孩子的空保。这和大慧斥责的邪禅截然不同, 不可混为一谈。识自本心, 见自本性, 在修法的途程上如此重要, 就更突出了直指的重要性和关键性。
直指见性既如此重要, 诸大祖师能为学人开发自性, 令其当下悟者, 而免迂回曲折地多走弯路, 真是功德太大了。禅门五宗的诸大祖师能为学人畅晓无疑地直示真心的, 代不乏人, 但其中说得最直接痛快, 令人闻后即能悟道的莫过临济祖师。他非但把如何是当人的佛性及这性在什么处说得一清二楚, 而且把悟后如何做保任功夫以及功夫向上升进的历程, 也用“三玄三要”毫无保留地表泄出来。不似他宗把说到嘴边的关键话又咽了回去, 使人反而生疑, 摸不着头脑, 这大概就是今日他宗皆绝响, 唯临济尚能延续的原因吧。
临济祖师开示学人说: 我与诸佛不别者, 乃认得这说法之人, 听法之人, 他是无依的人, 他是诸佛之母, 诸佛皆从此出。又云: 竖起眉毛, 挺起脊梁, 露出巍巍堂堂这说法之人、听法之人, 便是活佛活祖。又云: 赤肉团上有一无位真人, 常出入人之面门。又云: 欲识此无位真人么? 即今说法、听法者是。又云: 人要求真正见解, 不要求殊胜, 殊胜自至。何以谓之真正见解? 你四大色身不解说法听法, 脾胃肝胆不解说法听法, 虚空、物境不解说法听法, 是什么解说法听法? 是你目前历历的勿一个形段孤明, 是这个解说法听法, 若如是见, 便得与佛祖不别。又云: 你欲识佛祖么? 只你能听法的便是, 如信不及而向外求, 设求得者, 皆是文字名相, 终不得他活佛活祖之意。又云: 约山僧见处与世尊不别, 每日多般用处欠少什么? 六道神光未曾间息, 若能如是见得即是一生无事人。又云: 你欲得生死去住自由, 即今识取听法的人, 无形无相, 无住处, 活泼泼地应万般设施用处, 只是无处所, 觅着转远, 求之转乖, 号为秘密。……
临济祖师见得真, 说得苦, 将“说法、听法”的人反复叮咛嘱咐学人的话, 多不胜举。总是要人当下信得及, 识得透, 才能了毕大事。我们后辈学子果能于斯识得本性的端倪, 毫不怀疑地于行住坐卧中加以绵密保任, 消尽妄习, 圆证菩提, 方不辜负临济公赤诚为人的本怀。
至于“三玄三要”更是临济公心诣。因他用心细密, 亲历过来, 说得清楚透彻。他说大凡演唱宗乘, 一句中须具三玄, 一玄门须具三要。这三玄三要, 我们要细细参透, 方知由初悟, 渐臻圆满的玄奥。但历来诸方对这三玄三要究竟是哪三玄哪三要呢? 各执一词, 争论不息, 相持不下。如古塔主、洪觉范、张无尽等, 有的说是藉此为涂毒鼓声, 一死便休; 有的说是截断众流, 壁立万仞, 偷心全死而悟本来; 有的说似清凉寂灭幢等。惟古塔主独排众议, 谓临济公既说三玄, 应还他三玄, 怎可以一语而概之。乃采集言句表彰三玄, 但于中又遗漏几要, 不无支离破碎之感。在此众论纷坛, 莫衷一是之际, 汾阳昭禅师乃以一偈而概之曰: “三玄三要事难分, 得意忘言道易亲; 一句明明该万象, 重阳九月菊花新。”他是临济公第五代孙, 他说难分, 谁敢再分。以是三玄三要之诣, 尘封高阁, 决无有再提起者。迨至清初天童密云悟禅师的法嗣三峰禅师出世, 进问乃师本宗初祖三玄三要的的旨, 悟师以汾阳昭偈答之, 三峰不肯, 请师清楚明晰地指出三玄是哪三玄? 而且一玄有三要, 三玄就应有九要, 九要又是哪九要? 不可笼统颟顸地说一句事难分而作罢。因此引起师弟不睦, 更因此争论。清雍正帝目为犯上, 阻止三峰语录流通, 焚毁其书, 致今日无从查阅此公如何申述三玄三要之玄旨, 诚为莫大的憾事! 于兹无可奈何之际, 谨就诸先贤关于三玄三要之论述, 择其适合为近代人用功之轨范者略录之于后:
临济公说“一句中具三玄”。在要弄清三玄之前, 先要明白这一句是哪一句, 不明白这一句又何从透三玄呢? 原来这一句就是上面说的“赤肉团上有一无位真人, 即今说法、听法者是”。这一句最关紧要, 是三玄三要的总纲。明白这一句, 识得本来面目, 才可往下谈玄要--用功的过程。否则, 如纸上谈兵, 空说无益。
所谓说法听法的无位真人, 即本来本真, 不因造作, 不用修成而无依倚的本色道人也。我们现在能说法听法的不是四大色体, 乃各人目前历历孤明而无形相的“灵明妙觉”。我们会得这个“妙觉”, 只为初悟, 习气未除, 自救不了, 需要历境练心, 上上升进方能与佛祖把手共行。所以临济公把这段历进的途程分为三玄三要。
从这句说法听法的无位真人上因各人的根基和所悟的深浅不同, 分为三玄。是哪三玄呢? 第一是体中玄, 第二意中玄, 第三是句中玄。盖从悟得的妙体上发而为之的大意, 由意产生妙用拈出而为言句。临济公于每一玄, 各有一句说话, 今为读者易于明了契入起见, 将三句提示, 颠倒过来, 由浅入深的从第三句中玄开始分段略说如后:
( 1 ) 句中玄: “看取棚头弄傀儡, 抽牵全藉里头人。”
这句话就是说我们看木偶戏, 木头人会动, 全靠人在里面抽线。教我们由此明白我们之所以能言能行全是佛性的作用, 离开佛性, 这个色体就如木头一样, 不能动弹, 藉此提示而明悟本来。但这只是初悟, 执着习气犹在, 故此时自救不了。但在悟后, 只要不放逸, 不得少为足, 精勤绵密地做保任功夫, 即能除尽习气而了断生死。故这里就功夫上进的程序分为三要:
初要, 初悟时脱离诸相, 识得本真, 是为句中玄初段。
中要, 既识本真, 习气犹在, 即当绵密保护, 不可稍懈。
上要, 以自己保自己, 则有想像光影, 思欲离之, 但功力不够, 犹不能忘。此时任你保护严密, 但有相而不能忘, 所以临济公说自救不了。
( 2 ) 意中玄: “妙解岂容无著问, 沤和争负截流机! ”
斯道妙理难解至于不可以言解, 斯真妙矣。既妙至无可言解, 则起念来问者, 岂不错乎? 即善问如无著菩萨者, 至此亦无能措词。盖无为法门, 其初已悟截流之机--即识得本来--入于正位, 则群流--妄想--皆断。沤和者乃水中之泡一起一灭和而成块也, 任你百千万亿有言说的问答沤块, 怎能负担得起截断众流的大机大用? 意思是任你百千问答, 终归有解, 岂能如无解之妙解, 一齐放下, 无问无答当下即截断众流, 而端坐证无为。这里就功夫进度也分三要:
初要, 接句中玄上要, 因保任功夫绵密, 能离却想像光影, 然犹有离在意中。
中要, 功夫更加绵密, 忘却“离”字, 遂入无为正位。身心轻安, 受用无比。其始也返照之意多; 今也变返照而为寂照, 端拱无为, 一无事道人而已。
上要, 此时无所谓功夫, 无功之功, 其功甚大, 即无为亦浑化其迹, 无所谓无为矣。此时不求神通变化, 而神通自来! 到此地位已明两玄六要, 可以教化人天, 故临济公云: 此句荐得可以为人天师。
( 3 ) 体中玄: “三要印开朱点窄, 未容拟议主宾分。”
此三要不是上面说的初、中、上三要, 而是身、口、意三要。上面说的三要乃返本还原, 自家大事了毕者; 此三要乃印开心地--朱点--发百千万陀罗尼, 建立化门, 起度生之妙用者。为度生故, 身则外现威仪; 口则随机对答; 意则智悲双运。以此为印, 开发心地, 广大无边, 凡一切料简、与夺、权实、照用、宾主, 不必拟议而自然历历分明。( 试问: 东西两堂二僧同时出来下喝一声, 还分得出谁是主谁是宾否? ) 这里也分三要:
初要, 功夫妙到极处, 则妙不能久炫其妙而返淡, 此淡乃功夫妙到尽极处, 返而为淡, 不是未曾历过意中之玄要而妄言淡者。淡如水, 水无味, 同愚人一样, 无识无知, 穿衣吃饭而已。
中要, 我们本体本来如此, 今复如此, 并无增加。斯理实非妙字能尽, 惟淡字好, 但大家一入淡则觉孤寂而飞走去, 惟智者能安而乐之。淡虽无味, 然无味中有一至味在。原来不是色, 不是空, 不是一, 不是万, 不是凡, 不是圣, 不是境, 不是物, 不是有为, 不是无为, 不是亦不是, 于行住坐卧, 动静酬酢往来之中而历历孤明, 如朗月当头, 推之不去, 揽之不来, 总无丝毫接续断灭, 影响之相。
上要, 至此难于开口措词, 世尊见文殊、迦叶白椎竟便下座, 古来诸禅德至此便拂衣归方丈。惟曹山禅师有一句话可用来明此上要。僧问曹山: “朗月当头时如何? ”山曰: “犹是阶下汉。”僧曰: “请师接上阶。”山曰: “月落时相见。”诸位读者, 月落后莫非即漆黑一团, 不见光明了么? 非也, 这是功夫到究竟处, 浑化相忘, 毫无痕迹, 犹如吾人在空气中而忘其为空气也。此时如有人进问一句: “月落后作么生相见? ”我即向他礼拜了退。
可见我们做功夫到究竟地, 一点影响也没有, 假如还执着神通变化, 则失之远矣! 所以临济公说, 到此地位可以为佛祖之师。
这临济公直指人见性成道的三玄三要心法, 自从汾阳昭说“事难分”后, 后人大都不敢再分三玄三要的内容究竟是什么玄要? 只颟顸笼统地说一声“泥弹子”或“喝”一声而掩饰过去。讲到喝, 如真透过三玄三要达到究竟地, 这喝非但当得起三玄三要的最高点--“三要印开朱点窄”, 即三世诸佛也为之喝退; 如只笼统颟顸地“喝”, 则张三李四哪个不会喝, 这喝值得什么狗屎橛!
棒喝在禅宗的作用颇为广博而微妙, 德山棒、临济喝是响彻古今的宗门风范。不知有多少豪迈英俊之士于斯豁开正眼而归家稳坐, 可见其作用之微妙, 有非言语所能表达者。兹举一则“喝”的公案供养大众, 以略窥其微妙:
宋徽宗时, 当朝太尉请诸山长老来家开无遮大会, 当时禅宗的大德圆悟勤也在座, 徽宗皇帝也着便衣来会随喜。会间有华严座主提问道: “在我们教下讲来要成佛须经三大阿僧祗劫, 而禅宗则说一棒一喝即能证道, 这和佛所说大相径庭, 不能使人无疑。今宗下大德在此, 如一喝能透得贤首五教, 则能使大家信服, 棒喝确有此功效; 如透不过五教, 则所谓棒喝能使人成道者, 便同魔说。敬请宗下大德来开示愚蒙。”
时圆悟以目视净因成禅师, 成会意, 乃对大众曰: 此问题很简单, 不值前辈长老解答, 由我少长老来试答。要透五教, 先将五教的教义立明, 以免下喝时混淆不清:
①小乘教: 小乘著有, 以有法可修, 有生死可了, 有涅槃可证为义。
②大乘始教: 乃真空绝相之理法界, 以一法不立, 一尘不染为尚。
③大乘终教: 以非空非有为义, 空有双非, 乃空有皆不住之事法界。
④大乘顿教: 以即空即有为义, 空不碍有, 有不碍空, 乃空有双运之理事无碍法界。
⑤大乘圆教: 以非空而非有, 非有而非空, 圆融无碍为旨, 乃佛祖心髓之事事无碍法界。
  成举罢问座主:"五教之义旨是否如此?”主曰:“如是如是”。成乃大喝一声,问众曰:“还听见否?”众曰:“听见了”。成曰:“那末是‘有’了,可透小乘教”。历久声消,成问众曰:“还听见否?”众曰:“听不见了”。成曰:“那么是‘空’了,能透大乘始教。”成进云:“现在无声,刚刚有声,是非空;刚才虽有而现在则无,是非有,这非有非空能透大乘终教了。再则,现在说空,因刚刚有才说空,如刚刚无有,现在无从说空。那么,说空之时有在空;例此,因空才说有,如无空说什么有?故说有之时空在有,这是相对相成的,这就是即空即有,即有即空,透得过大乘终教了。再说大乘圆教非有而非空,非空而非有者,我一喝不作一喝用,做一切事毫无去留、粘染。终日吃饭,未曾咬着一粒米,终日着衣,未尝挂着一根丝;不动身心而日应万缘,端拱无为而妙用恒沙;说无之时,周遍沙界,说有之时,纤毫不立。诸子百家,百工技艺,莫不如此,此大乘圆教圆融无碍之旨也”。大众闻后,莫不信服赞叹,徽宗在座也点头不止。
  这则公案启示我们,举凡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莫不是真心的妙用,只要我们于识得它后,不忘保任,时时处处在事境上磨练,将旧习除尽,即能起大机大用,圆证菩提,正不必参无义味的话头也。但如习气深厚,执着坚固的人,虽能识得这说法、听法的人,但因定力不够,看不见妄念起处,无从着手保护;于物境当前时,更无力转换,就可择一与自己习性相应的法门,如数息、念佛、参话头或修心中心法等,加上打坐,增加定力,庶几可于行住坐卧处不忘保任,而于最后圆成彻证之功矣。

大 机 大 用

  学佛原为得真实受用,潇洒自在,起大机大用,利益群伦。不是为了求神通玄妙,炫耀自己;更不是死坐在黑山背后,常住灭尽定中如木石一般不动的。
  讲到大机大用,人们往往要想到神通玄妙上去而不知大机大用就在寻常。这非但现在的初心佛子不知,即昔鸟窠禅师的侍者亦不明此机用,而怨禅师不为开示法要,拟辞别他往,对禅师说:“往不蒙和尚慈悲开示法要,今拟告辞他往。”禅师曰:“我要吃茶,你拿茶来我饮;我要吃饭,你拿饭来我吃,这不是佛法么?"侍者恍然有省——原来这饮茶、吃饭与拿茶、取饭的就是我人佛性的机用。可见,要会佛法的大机大用即在这极寻常的应酬、谈笑中。我要茶,你拿茶来,这是大机;你拿茶来,我接而饮之,这是大用。同样,你拿饭来,我接而食之,与其它的一切日用都是大机大用。所谓真实佛法,即在寻常日用中。假使我要茶,你拿饭来,我要饭,你拿茶来,这就乱了套,非但不是大机大用的佛法,连世法亦不如了。
  马祖大师在禅林中是最为人称道大机大用的大宗师,试看他与百丈师徒间的机用接引便可略见一斑。一日,百丈随侍马祖游山次,祖见一群大雁飞来,举手指问百丈曰:“这是什么?”丈举首一看,答曰:“大雁。”(可惜许,当面错过),祖见其见指不见月,著在境上,待大雁飞过,更问曰:“甚处去也?"丈举首不见大雁,乃曰:“飞过去也。”(犹自不惺惺)。祖见丈一味著境粘心,不会其机,错认定盘星,不识其用,乃更施妙手,扭捏其鼻孔进问曰:“又道飞过去也。”丈负痛出声:“方悟祖之机用。”原来祖指东而问西,是教其识得这举手指物的是谁,而就路还家,非祖连大雁亦不识也。更于负痛处逼问:飞过去了没有。乃知这知痛知痒的本性不动不摇、不来不去、没有过去未来的,因而于痛下有悟。
丈一日侍马祖立次,祖目视床角上挂的拂子,丈问曰:“即此用离此用。”盖丈于初悟后已会当即则即,当离则离,以此探问于祖。看他古人一动一静,偶然触目闻声处,皆会之于道,所以进步神速。我们如果亦这样朝于斯、夕于斯,流离于斯,颠沛于斯,孜孜兀兀用功观照,岂不亦进步迅速?只可惜时下的佛子懒散散的,不痛切用功,镇日忙在搞神通、弄玄妙上,不在心地上用功,因而唐丧了光阴,耽搁了前程,岂不可惜!祖见丈顺其语脉有落处,不了结,乃针对曰:“汝尔后怎样开口说法接引后人?”丈乃取下床角拂子,举示祖(不妨是天然妙手,不说而说妙示,但有落处了也)。祖见其仍随语脉转,著在即上,乃用百丈之枪刺他曰:“即此用离此用,”丈更将拂子挂床角上。在一般人看来,这一著妙到颠毫,挂去拂子,一切无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当无语可说了。殊不知未脱马祖语脉,又著在离上了。祖乃震威大喝一声,丈当下一惊,耳聋三日。
诸位读者,百丈耳聋三日,是被马祖真个震聋了三日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吗?风声鸟语即不闻,鸡鸣犬吠亦不听,逢人说语只见嘴动不闻其声了吗?不是的。他是于这一喝下,剿绝了即离之见,净裸裸、赤洒洒,内不为见闻觉知所牵,外不为一切色所染,又不落空,真实现成。可怜众生,历劫多生不曾见到的大宝藏一朝彻见欲放不能,欲进不得,镇日如痴如呆,落在里面三日而后才放下。此回虽然彻悟,但还耳聋了三日,不无渐次之憾。汾州闻云:“悟即休,说什么耳聋三日。”石门曰:“不经三日耳聋,怎么能悟?”汾州闻云:“我与么道,较他石门半月程。”信非虚语也。后黄檗来参马祖,祖已迁化,丈乃将悟道因缘举示黄檗,檗闻之即吐舌,并盛赞马祖:“真乃大机大用!"丈闻后更彻,因深赞曰:“子甚有超师之见! "此百丈良心语也。
讲到机用,举凡一举一动,莫不是大机大用,只随顺时节因缘,衷心毫无委曲,无所滞著即是。所谓纵横自在、收放无拘。翠竹黄花皆是玄机,活杀与夺,莫非妙用。宗下大老证到最后,皆有此大机大用。如南泉斩猫,归宗斩蛇。皆具活杀自在手段。但有人看到这些公案,往往透不过,心中不免起疑:斩猫杀蛇岂不犯了杀戒?大修行人怎会有此丧生害命的行径?断不是事实,恐怕只是寓言,用以表示杀却心中之贪着、嗔恨、斗殴等妄念而已。
大约是在1956年,有一位胡老大德在上海静安寺为大家开讲《指月录》,讲到这则南泉斩猫公案,就对大家说:“请不要做真实斩猫会,这只是寓言。如庞公云:护生须用杀,杀尽始安君。乃杀尽自己心中之贪、嗔、执着妄习也。”这话亦对,但要看用功人功夫到什么程度,若果功深,到了活杀同时,杀就是活,活就是杀,非但活杀无所区分,而且毫无区分之迹,就不妨是事实了。当时座下有一位老参,不肯其说,起立云:“这只是你老的证境,可不是王老师的本怀,王老师无此杀活之见,虽斩犹活,不妨实有其事。”胡老不肯,俩下发生争执,正于此相持不下时,不知哪位老参作猫叫一声,众闻 然惊悟,争执乃息。
  关于这则斩猫公案,南泉之意原非要斩猫,只要两序有人出来道得一句印心语以发明心地即得。奈无人会此意,道不得救猫之句,南泉一语既出,即随手挥刀杀之。其时两序或者并非无人,但要进一步看南泉作略,究竟如何?不肯出来道一句以救猫,亦未可知。待后来赵州回,南泉告以往事,赵州脱鞋顶头而出,南泉赞曰:“子若在,即救得猫儿也。”
  兹试将此密意略示于后:解此者,咸谓赵州识得杀猫者是谁,而示以脱鞋顶头上者,亦谁也。其实古人作略,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有出处,非只说明顶鞋者是谁也。识得顶鞋者只是悟,要起大机大用才是末后。鞋是穿在脚上的,今以顶头岂非倒行逆施?两序为猫而起争吵,固倒行矣。王老师为此而杀猫,知者固不论,不知者岂不要谤法而坏正法轮,亦逆施也。今顶鞋而出,非但将两序僧众打入其中,即王老师亦一网打尽。王老师固非弱者,赵州虽出,亦不放过他,说一句大似赞叹语道:子若在即救猫儿。此语好似赞叹,其实用意不善。如绵里藏针捏不得,一捏即刺手。如沩山师徒游山次,沩山坐石上,有一飞鸟衔一红果供于石前,仰山云:“吾师威德,飞禽亦知供养。”沩山云:“子亦不得无份。”其中底蕴,诸仁者还识么?
讲到这里,偶忆一则现代公案。抗战时期,虚云禅师隐居重庆,成都信众拟亲懿范,请南怀瑾的师父袁焕仙去请,袁至重庆与虚老相见,寒喧后乃致问云:“成都禅者有三种不同的看法:(1)悟后须真修,(2)一悟即休,不须再修,(3)修即不修,不修即修。请问和尚这三种看法,哪一种最为正确?”此问看来平常,其实是宗下主验宾之问,端将手铐脚镣甩在你面前,看你是否上当,自己去套。虚云是当代作家,不上其当,答云:“天下乌鸦一般黑。”以后二人即王顾左右而言他,不再交锋了。
  此事由袁老将始末情形致信与成都的贾题韬居士,当时大愚阿 黎亦隐居成都,看了此信说:“袁老问得好,虚老亦答得妙,但下刃不紧,可惜许。”贾问云:“怎么下刃不紧?”愚公云:“放过袁了也。”贾进问云:“怎么答才不放过?”愚公云:“回答他:‘你是哪一种?’" 即用其人之枪还刺其人也。由此可见宗师的问答真非寻常,其中大有文章,非同儿戏。又如真净文与佛印等禅师一次茶会,佛印到迟,真净禅师问:“为何来迟?”印云:“为著草鞋在真净肚里过。”真净禅师云:“被我吞了。”印云:“可你吐不出。”真净禅师云:“吐不出,把你屙出。”宗师交锋,不同凡响,全视机用功夫深浅而定进退也。
要启发大机大用,先须识得本来面目,否则谈不上大机大用。要识得本来面目,并非难事,因本性不在别处,充满目前。惜人皆不识而错过,都因这一“性”字,皆想到高深玄妙处去。哪知道目前能见能闻、能言能行的“这个”即本来人,若离此别寻,则愈寻愈远,愈觅愈不见矣。当二人相对、四目相视,直指这能视的是谁?便可一超直入,毫无难处。真净禅师有颂云:“人人有个天真佛,妙用纵横总不知,今日分明齐指出,斩蛇举拂更由谁?”这指示,多么直截了当、坦率痛快,禅师家老婆心切毫无遮拦地将真心举似学人,叫大家不用费什么疑情,毫不吃力地当下悟去,从而开启机用,多么庆快!密宗亦不两样。密宗最高深的阿底约嘎心髓所说的法要完全与禅宗一致,亦是直下开示见宗,使学人当下识取灵妙真心,会取法、报、化三身的妙用。大圆满击椎三要说:“清净无念了了分明是法身,光明朗照是报身,观—切法相如幻如化,随缘应用,毫无住著是化身。”这和临济祖师所说:一念清净心光即法身佛,一念无分别心光即报身佛,一念无差别心光即化身佛。本性圆具三身,不须身外求取。如出一辙,所以有一位大宝法王说:“最上乘的密法即是禅,禅是最高深的密法。”确是真实不虚之说。可惜现在的佛子多不理解此理,妄自分别,修禅者视密为外道,修密者执神通而非禅,搞得冰炭不同炉,此皆不通各宗各派真髓之过也。
  我们要启大机大用,只要于识得本来后,绵密保护,在事境上精勤锻炼之用,除去所有粘著、疑滞、贪嗔等妄习,运用纯熟,自然融入大机大用之境。千万勿被这“大”字吓倒,想到高深玄妙中去。一切机用,尽在目前,只于临机无滞、无疑即得,一落疑滞即飞去矣。
  如百丈野狐公案。当僧问:“大修行人还落因果否?”答他不落因果,原无甚过错,乃自生疑而落狐狸身。可怜众生,五百年后犹自不惺惺,幸得百丈慈悲为他释疑道:“不昧因果。”方才将这一疑团放下,释然而化。“不落”、“不昧”,相差一字,意境大有死活天渊之别,但在达人份上确无丝毫分别。以佛性天真,一丝不挂,一尘不染,一法不立,因因果果向甚处去著,死即无有,活从何来?其间还容是非、正误否?这野狐能从不昧处悟去固幸甚,如能从不落处悟去,则海阔天空更胜一筹。临化去,还要百丈做亡僧礼火化,更是粘著,而百丈亦俯从其请,亦不免混身落草,落在因果中矣。
  我们做功夫于识得本来后,只时时注意保护本真而不忘,保到纯熟处,亦不死保不放,而任其自然,极微细的妄念亦看得分明,不随之流转,最后即浑化相忘而起神通妙用,观察群机,如观掌纹,施以相应之妙用如探囊取物,正不必别求远取,著力于斯而惶惶不可终日也。但此种功夫亦因人而异,有的现身即现前,有的须待脱却这肉壳后方能现前。大家只要安心用功,去其妄习,不企求神通玄妙,将来一定能启发神通,得大机大用,不然者将成道无望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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